白夜行,黑昼消弭,可祝歌,宜祭曲。
镜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新婚礼物,大厅里成叠的书籍筑成了香槟酒塔,宾客纷纷将自己喜爱的作品掰碎扔进金樽里一饮而尽,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时髦的新作《楚门的世界》。
被书中的勇气所感染,年轻的男女们在舞池前旋转放纵,似乎都非常尽兴。
可是我的思维一片混乱,李白酿的花间酒在我的杯子里总是见底。
我现在正在乌鸦炸酱面摊上吸面条,在这种傲慢与偏见式的舞会上,这种举动真的很煞风景。
惊喜宴会的主办人是李白,负责下面条的后羿也是李白请来的,我没有跟他聊天,因为这个家伙总是心不在焉地往舞池中央瞥——她那风情万种的太太正在和李白跳舞跳得开心。 后羿向每个来往的客人诉苦说嫦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总和别人厮混在一起。不过他的不满只在嘴巴上,他并没有勇气亲自拉回妻子的芳心。
可能是因为太过格格不入,道贺的人最终还是发现了我。
梦游先生大笑着说没想到我这样的疯子也会跟别人结婚,我在心里冷笑,梦游先生每年生产的枕头千千万,却偏偏对他这个黄不拉几的旧枕头有一种几乎顽固的执念(听说没有这个枕头他就会受刺激),这样的人还好意思叫我疯子,于是我非常正经地泼了他半碗酒水。
赫尔墨斯一脸头痛的表情,李白也走了过来,他俩对视一眼,赫尔墨斯现在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所以我觉得这种一般性的赔礼道歉可能会由李白出头。果不其然,李白大义凌然地点点头,然后风度翩翩地往梦游先生面前一站,然后也非常正经地向他泼了剩下的半碗酒水。
梦游先生从椅子上蹦起来,我噗嗤一声笑了。
赫尔墨斯的脸变得比苦瓜还胆汁。
李白无所谓地坐下,淡定地要了一盘乌鸦肉和两壶花间酒。
“你们这些无耻混蛋!我的枕头对酒精过敏!”片刻后,盥洗室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赫尔墨斯看着我们俩的缺德德行,只能摇摇头追过去。
我突然想起了我跟李白以前经常干些没谱的事,赫尔墨斯总是替我们擦屁股的日子。(实际上现在我也整天干没谱的事)
“又在吃《楚门的世界》?你这么喜欢自己的新作,是不是有点自恋。”李白显然看到了我汤面里还没有融化的故事。
“你们年轻人不懂,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只有每天摄入一点勇气,才能做一名合格的神经病,”我调侃道,“话说你这样一个本体是烂葡萄的家伙,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喝酒才成长为李白的吗?”
“那个年代真的是有好多好书啊,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写诗,不像现在一样只写故事。”李白掰碎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一页泡进了酒壶里,“有的人喜欢喝酒成了狄奥尼索斯,我喜欢喝酒却成了李白,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那只能证明成长期的你,汲取了太多李白的诗句。”
“但李白依然是你创造出来的,所以他也只是你的代笔。归根究底,你创造了李白,又让李白创造了诗句,我汲取了诗文里的养分,才成为了现在的我自己。这不就是大家经常说你是半个造物主的原因么,我估摸着这也是像你这种神经病也能受到尊敬的原因。”
“也许我也只是个代笔也不一定。”
“你总是有很多怪想法,不过不这样的话,你就只是个没有创造力的神经病了,”李白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最近赫尔墨斯很反常,你们结婚以后,他开始吃一些他根本不喜欢吃的东西。希腊神话里那么多人,他最终选择成为赫尔墨斯,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做一个世俗且精明的人本就无可厚非,再说要不是他想出以物易物的方法,照你以前那种把故事免费送人的做法,你到现在还喝不上我酿的美酒,还吃不上晏子帮你种在后院的橘子。照我说,赫尔墨斯的算盘算的都是别人账,在你这里,我看他跟跑腿没什么区别。”
“他在吃什么?”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李白把玩着酒杯,“放在以前,吃了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肯定要反胃地想吐。另外我觉得纳闷的是,最近他找我要了不少以前的诗文。”
我也很纳闷。
赫尔墨斯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说这就是他非要看着我工作的原因?他已经得到我了,现在又觊觎“造物主”的虚名?他早就知道李白策划了宴会,他要将孩子的事情广而告之?但是现在也没有遗产继承这种说法,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这个令人如坠云雾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造人计划虽然是我为了验证自己存在于故事里的一次尝试,但是孩子要是真的出现了,却又引发了无数问题。
没有怀孕现象存在的世界出现了怀孕现象,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到目前为止我笔下的世界里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制度,他们将怀孕这种现象搁置在名为生物的小盒子里,将苹果落在地上搁置于名为物理的小盒子里,可是在我所处的世界里却并没有可以这样归类的盒子,看起来相当不合理,但是仔细想一想,故事里的人类也经常会发现一些无处安置的现象,就好比这次赫尔墨斯怀孕,完全不符合我的名为人生经验的“大盒子”。
也许我的世界里将来也会诞生“科学家”造出这样的盒子,这并不难想象,因为我所认识的人里,连梦游先生都有对世界的一套解释:他不光认为他的枕头喝了酒就会死,还认为他在梦游的时候不抱着他的黄枕头就会死去,而且他还将这些无稽之谈上升到了哲学的角度,他说这就好比故事跟人类的关系。
实际上他这话说得不完全对,成年以后的人类如果不吃故事只吃橘子之类的物质并不会死,只会营养不良,只有成长期的人类才需要大量的故事,用以塑造自己的性格。
不过这并不包括我,我既没有成长期,也可以一直吃橘子维生,我的身体更接近于我笔下的人类。
但事实上自从我想要自杀以来,就一直没有再吃过任何橘子,但是我依然活蹦乱跳地像一尾鲤鱼。
不管怎么样,赫尔墨斯怀孕这个现象,似乎不能证明我存在于一个故事里,因为我总能找到一个理由让这件事变得合理,比如说因为我的体质与我笔下的人类相近。
而且我也不得不绝望地承认,这个世界出现的所有异常都不可以。
这个结论让人感到悲伤,而这种悲伤适用于所有人,包括“真实世界”的人群。试想一下熟透了的苹果无论如何都只能浮在天上而不是从苹果树上乖乖掉下来掉进你长大的嘴巴里但你又不能大吼这个世界疯了的憋屈。
“你故意把他引开,就是来警告我不要抛夫弃子?他让你来劝我回心转意?”
“你死不死与我何干,你要是真死了我放三天烟花额手相庆,”李白将乌鸦骨头呸了我一脸,他已经有了点醉意,“但你这个人虽然疯疯癫癫的,死总得有个原因。”
我将我自杀的原因告诉了李白,我觉得他大概可以理解,按照他疏狂烂漫的性子。
但等我讲完,李白他已经彻底醉了,大着舌头骂我真是个神经病。
虽然他没跟我道歉,但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顺手泼了他一壶酒让他清醒清醒。
李白对我浪费酒的行为怒目而视,而我对于他拿千金裘兜酒的行为表示理解无力。
当他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无暇对我兴师问罪,因为嫦娥的玉兔不见了,她正在四处找“小白”处理。
“老板,那里可不像舞池中央那么正大光明,”我朝收纳镜子的方向努努嘴,“而且现在肯定堆满了宾客们送来的鲜花和美酒,你真的没关系?”
后羿的脸变得铁青,在他变身祥林嫂之前,我飞快地溜之大吉。
我早就已经将嫦娥的宝贝玉兔藏到了镜子里,它这会儿应该正对着满屋子的爱马仕香水打喷嚏,几只千纸鹤循着主人的气味寻去,天黑以后他们只能靠嗅觉辨认目标和方向。
八卦的氛围也渐渐向镜子围拢,我悄悄地摸了摸腰间,偷来的豌豆射手还好好地呆在那里。
这是一把还没有填充子弹的武器,所以我要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女神偷情事件”吸引的时候,飞快地溜进后院的橘子林。
即便自杀成功与否都不能证明我活在一个故事里,但是我宁愿相信这种做法一定能让你头痛不已。
你创造了我的那一天,大概从未想过这个牵线木偶一样的女主角也会出现自由意志吧。
这次我又自杀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应对呢。
这次你又要让谁来阻拦我呢?
到底是你先阻拦我,还是我先干掉我自己?
就让我们来较量一番吧——
作者……或者说上帝。
注: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出自日本著名能剧《花鏡》,《攻壳机动队》是部好剧
乌鸦炸酱面出自鲁迅的短篇小说《奔月》
梦游先生是一款古老的小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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